書名:守.破.離:日本工藝美學大師的終極修練

原文書名:


9789571383620守.破.離:日本工藝美學大師的終極修練
  • 產品代碼:

    9789571383620
  • 系列名稱:

    生活文化
  • 系列編號:

    CVY0065
  • 定價:

    320元
  • 作者:

    葛維櫻/王丹陽等
  • 頁數:

    256頁
  • 開數:

    14.8x21
  • 裝訂:

    平裝
  • 上市日:

    20200921
  • 出版日:

    20200921
  • 出版社:

  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(股)
  • CIP:

  • 市場分類:

    藝術設計
  • 產品分類:

    書籍免稅
  • 聯合分類:

    藝術類
  •  

    ※在庫量小
商品簡介


▓日本工藝美學大師的深度對話
隈研吾│深澤直人│枡野俊明│宮崎駿
秋山利輝│小川三夫│川瀨敏郎│長艸敏明│塩野米松

▓動畫│建築│設計│美學│工藝
守=堅持傳統,破=脫出常規,離=昇華境界

▓推薦人
李清志 實踐大學建築設計學系副教授、作家
凌宗魁 建築文資工作者
謝哲青 作家、知名節目主持人
(按姓名筆畫順序排列)

▓賭上了一切,一代又一代
「……這個智慧既不能用資料計算,也不能用文字記載,也不能用語言表達,
只能被一雙手傳遞到另一雙手。這樣手的記憶,傳了一千三百年。」

▓人應該如何生活?
大量生產單一製品的工業社會所帶來的衝擊,讓日本傳統工藝歷經多時的困阨與矛盾,這些與日本人生活息息相關的手工藝、建築與美學,在時代的變革中,將會步上什麼樣的命運?匠人大師與手工藝的話題,在現代社會裡的意義,和美學一樣,實際上指向了人的內心。
作者走訪建築、木工、枯山水、民藝品保存、動畫、刺繡、花藝等領域,深入九位日本國寶級匠人與美學藝術大師的世界,這些巨人們,不僅代表著歷史的傳承軌跡,也傳達了日本文化中難以訴諸文字的核心意識:對於傳統的堅持,為了生存而突破限制,進而昇華出嶄新的境界;「守」、「破」、「離」的精神之道,在千年建築裡、在草木流水中、一刀一刨、一筆一畫、一針一線;超越了時間與空間,貫穿了人心。

▓法隆寺宮大匠 小川三夫
「讓木材接觸你的手,進入你的身體,變成大腦。你替樹思考,建築替它活著。」

▓花藝大師 川瀨敏郎
「永遠沒有一個作品是完成的,因為自然是在不停流轉著的。」

▓枯山水大師 枡野俊明
「枯山水本身沒有得失,得失在於人心。」

▓建築設計大師 隈研吾
「對建築的追求不是為了看著好看,而是人經過體驗,感覺到住著舒服。」

▓日本民藝館館長 深澤直人
「美的東西就像一碗白米飯,沒有各種調料之雜味的衝突和抵消。」

▓動畫大師 宮崎駿
「動畫世界能撫慰受現實壓迫的心靈,激勵萎靡的意志,化解紊亂的情感,使觀者擁有平緩輕快的心情,以及受到淨化後的澄明心境。」

▓木工大師 秋山利輝
「如果手工藝衰落了,說明不是技術,而是人心衰落了。」

▓京繡大師 長艸敏明
「日本人需要在藝術品中欣賞自然。」

▓手工藝採訪作家 塩野米松
「夏目漱石曾說,賣豆腐的人邊走邊賣,想的並不是國家,而是為了自己的一日三餐。」

作者簡介


葛維櫻
中國傳媒大學新聞系碩士,曾任《三聯生活週刊》社會部記者、主任記者、主筆,採訪時易感,寫作時沉浸,迷戀好文字,擅長人物、美學和美食類文章。

王丹陽
媒體人,專欄作者,曾任《三聯生活週刊》主任記者,現任《ellemen睿士》專題副總監,守望媒體十年有餘,有志於如日本手作藝人般守望初心。

王鴻諒
曾任《三聯生活週刊》主筆。

書籍目錄


前  言 守•破•離――視線的起點

塩野米松 尋訪日本匠人精神(手工藝採訪作家)
秋山利輝 二十一世紀新工匠(木工大師)
深澤直人 打造民藝裡的生活美學(日本民藝館館長)
小川三夫 工匠要有跨越千年的眼光(法隆寺宮大匠)
枡野俊明 匠心與禪意(枯山水大師)
川瀨敏郎 立花•修心•求真(花藝大師)
隈 研吾 把道教無為的思想建築化(建築設計大師)
宮崎 駿 創作就是不停地顛覆(動畫大師)
長艸敏明 京都刺繡大師(京繡大師)

後  記 匠人之心

推薦序/導讀/自序


▓守•破•離――視線的起點

主張「破」的人,並不只有千利休。
我第一次到日本是在八、九年前,當時日本剛剛對北京等城市開放自由行,我至今仍記得去三十三間堂看到那些精光四射的密宗佛像的震撼,仍能回味起文人咖啡館裡柔軟千層蛋糕的清甜。物質極大豐富,感官上卻是空山無人,水流花開。
「守破離」本來講的是茶水之道。「規矩禮儀,務必先盡守之,然後破之,離之,然皆不可忘本矣。」
審美意識在與某種破裂的風險背靠著背。記得我的第一篇談日本美學的文章,寫到了伊勢神宮的「廿造替」,校對老師按照常規邏輯直接改掉了,刊出後被讀者發現。我記得校對老師抱歉的語氣,「怎麼可能每二十年就拆掉重蓋一次呢?」這就是日本。
看起來十分有生命力,實際上卻虛幻縹渺。今年我乘船來到伊勢神宮,夕陽西下,一隻鹿涉過退潮的淺灘,緩緩向鳥居而行。目之所及的「美」,竟然毫無實感。在對事物的思考方式中,實際上孕育著反抗和破裂。日本式現代建築裡常見橫向開啟的大落地窗,寬大地吸收自然景色,貪婪地喜歡與大自然融為一體。而茶室裡遵守著隔絕和不完滿,從室內開始,形成微妙的層次結構向外延伸,直至宇宙。
我為何被日本打動?
在對日本的興趣裡,看起來「守」最為有趣,但當我一直在等待著終點時,卻在不斷的破與離中,不僅興味盎然,還感到「溫故知新」。
在奈良春日神社的供品帖裡我看到了「唐符」,是關於空海帶進日本的豆腐的最早記載。在日本吃過各種豆腐的人往往會感歎,如此廉價易得的食材,在日本被各地奉為了至上的味道。
以小為美,以舊喻新,為何具有魔力?
守是基石。從二○一二年開始,《三聯生活週刊》在茶道、花道、香道、建築、木作、陶藝等方向上的報導,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。今天,技精而道泯的二元對立,和技能載道,與藝相通的審美自由,仍是匠人話題的核心。在第一次做日本資料收集時,我記得關於日本的高水準出版物還比較有限,岩波書店的出版物還停留在「名錄」的層面,我必須從日本背回大量書籍。僅僅是兩年後,幾十年裡沉澱下來的作品被大量翻譯出版了。《下流社會》、《無緣社會》等消費、社會領域的理論,曜變天目、顏真卿作品在日本的展出,甚至掀起了中國乃至世界範圍的文化共振。日本當下的生活,是建立在對現代性、城市化、日本人、日語乃至國民性反思的基礎上的。我們正在建立的,是對反思的反思。
在採訪中,我瞭解到匠人系統在日本也曾經有過數十年的艱難和滯後期。生活方式上模仿歐美,大量生產廉價仿製品,工業污染造成的社會矛盾至今未能消除。與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密切相關的傳統行業,在經濟騰飛期間開始復甦,使「守破離」的準則,從茶道、劍道走向了更多的「道場」。
人應該如何生活?匠人、手藝的話題,在現代社會裡的意義,和美學一樣,實際上指向了人的內心。
比起哲學和宗教,日本更注重「感」。從飛機場一出來那種轟然而來的感受,會非常直接地「感」到日本。在意他人的感受,保持人與人、人與外界的協調,在日本人看來,聞到、觸摸到,遠比聽到和看到的重要。
手藝人的狀態,是最接近「人」的狀態。
時光歲月給木建築帶來痕跡,人對大自然無條件信賴。讓身體代替頭腦去學習。
在學習的過程中培養出這樣的身體,這才是匠心的果實。
在「守破離」的過程裡,越是向內的體驗,越有價值。
「讓木材接觸你的手,進入你的身體,變成大腦。你替樹思考,建築替它活著。」這是法隆寺宮大匠小川三夫的話。
建築、造園、漫畫、刺繡,目的都不是物,而是人。絕大部分時刻,我遇到的頂級匠人都是非常聰明的人,然而他們卻以單一的方式面對社會,刻意保持了一種孩子氣的天真的笨拙、坦誠和距離。採訪時我發現,他們都不會試圖確認和宣揚一種認知,而總是希望我在探尋和發現中與他們產生共振。這樣的以退為進,恰恰符合我內心的期待。
木建築是日本的一個符號。在採訪撰寫西崗常一和小川三夫師徒的故事時,日本人對木建築的追求,讓我開始重新看待日本人的精神。賭上了一切,一代又一代,才有千年屹立的法隆寺。今年去日本,我看到熊本城下地震垮塌的石頭,按照編號全部排列好,這不僅僅是一場重建。打破了基礎的「序」,不是取代,而是超越,才有對各種精彩紛呈的全力展現。
並不是為了製造永恆,而是思索如何在時間中,回到自然。
守的基礎上,破與離,賦予人時間和空間的自由。

文章試閱


▓透過建築觀察人性
▓隈研吾 建築設計大師

「當你從第一層看去,會看見層層相疊的木製屋簷。這個意象和你抬頭望法隆寺的五層寶塔是一樣的。」法隆寺是傳統的經典建築,但是傳統為現代設計提供了很多靈感,這就成為了從傳承到創新的突破點。以法隆寺為設計概念的東京奧運會方案,已經成了隈研吾最新的代表作品。位於青山的工作室樓下一片建築師常見的堆積圖紙、資料和模型,照亮每個角落的白色螢光燈,打印紙的味道、傳真機的聲音,沒有絲毫裝飾和造作,這裡倒像個大學研究室。緊張的工作進行到了晚上十點後,遠望東京最繁華的夜景也漸漸暗淡下去。玻璃辦公室樓下,是他為寺廟所設計的一條竹之路,低頭可見寺廟裡古老的墓地裡墓碑密集,融入日本時尚與設計中心。
自從知道了隈研吾生長於「里山」,我就好奇,在無路的樹林裡探險的兒童生涯對他到底有多大的影響?一邊是隈研吾在中國的專案越來越多,不斷推陳出新,一邊是他登上了東京奧運主場設計師的寶座,不斷受到各方壓力,將當今日本超少子化、老齡化的時代特點,放進日本本土「木構造」當中,下沉,低建造成本,高維修費用。儘管還只是一張設計圖紙,掀起波瀾的卻是他本人多年來奉行的「負」的哲學。
在見到隈研吾之前,我請朋友驅車,去了一趟那珂川廣重美術館。廣重美術館地處栃木那珂川的深山裡,若非專車前去難以到達。我試著順美術館周圍的有著筆直大側柏的路往裡走了走,發現一座看不見人跡的神社,供奉著看上去像幾個家族的牌位,外面還有一堆紀念大地震海嘯喪生者的牌位,寂靜極了。
美術館的木質欄框顏色早已褪得和側柏樹幹差不多了,但是最大的感受卻是裡面的光線,建築框架不控制人的視線。肉眼就能感受到一種柔和的變化,雲和山在建築周圍繚繞,竹林蕭蕭,砂石的場地正在被維護人員用膠鞋踏平。隈研吾剛剛得到了一個安徒生紀念館的設計獎項,北歐人甚至寄望於這位世界級日本設計師的建築,提升整個小鎮的旅遊和文化地位。而在那個深山裡讓他一舉沖上世界舞臺拿到大獎的寂靜美術館裡,卻沒有一絲欲望的痕跡。
說起我們已經拜訪了廣重美術館,隈研吾兩眼發光。那是他在東京遭受打擊、沉寂十年以後,一舉翻身的作品。很多人和我一樣,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喜歡。「你們可以看到,那是我第一次用本土的材料做本土的建築。無論屋頂還是牆壁。」
「栃木的里山裡的木頭,自古以來就是日本最好的建築材料。」正是這段被放逐的經歷,使他從建築學專業的思維裡跳了出來。栃木的群山是日本最重要的木材產地之一,民風古樸,手藝人眾多。我們採訪的宮大工小川三夫就扎根在栃木,兩人也是老友,偏僻卻聲名在外的美術館和寶積寺車站,都在栃木。「栃木的里山,溫度、濕度都處於一個比較穩定的狀態,所以在那珂川,我開始用本地材料。」
「我出生在東京的門戶橫濱,一個叫大倉山的地方。五十年代的里山,和我們的生活關系遠遠比今天密切。」似乎有種默契,隈研吾一下子就提到了「里山」這個詞。里山是日本特有的一個地理上的稱謂。隈研吾的出生地,東京邊上的橫濱,現在已經是東京郊區最時髦和繁華的地帶,當年他外公用一塊買來的地給女兒女婿修建房屋,那時是自然的甚至荒蕪的地點。城市和農村如今已然被「郊區化」統一了風景,然而那時的里山卻有生命力的迴圈。
「里,日語裡有故鄉的意思,里山的意思就是,我們村子裡的山。里山有豎空間與橫空間,森林有自己的循環系統。」他自稱有賴於從小得到大自然的恩惠。
「作為小孩子,我能非常親密地接觸到自然。放學以後,我很自然就和同學先去里山,玩耍之後再回家。春天我就去採竹筍,那裡還有條河,河裡還有螃蟹,我也去抓。」他印象深刻的是一對山民的小姊妹「純子」鄰居,不僅養了山羊,和式老屋子地板之下還養著一條綠色的蛇「青大匠」,他一直被那樣淳樸的生活感染。「春天有春天的味道,秋天的味道最濃。」山裡長大的孩子隈研吾,至今仍然用里山來形容他認識的世界。
建築那珂川美術館是他第一次想起小時候的感覺,「能不能把我小時候的感受,引入建築裡?」兒時山裡的洞穴裡有一個深池,「純子」在那裡釣起來的龍蝦顏色也更深。「到現在洞穴也是我的一大主題。」廣重美術館山下集聚村落,山中主街垂直伸向里山神社的參道,參道盡頭是神社和里山。美術館設計得有如洞穴,可以遙望不遠處的神社。隈研吾覺得,日本人不是遊牧民族,而是像樹木一樣活著。「樹透過木質構造來製作屬於自己的印跡,用枝條支撐自己的活動。就好像人發推特寫日記,我的建築,是抱著留下印跡的願望產生的。」
「人是靠印跡完成自我的。建築也好,我也好,都是場所的產物。」美術館的建造時間是二○○三年。「木匠們有很多我作為建築師不具備的知識。」隈研吾有很長一段時間和栃木的匠人們待在一起。他後來有標誌意義的,積木穿插一般的木質結構外牆,很長時間裡一直受到外界關於「堅固性」的質疑。但事實證明了,不用鋼筋水泥塑造出來的輕盈優雅的「堅固」,才是他最為人稱道的地方。細木桿和玻璃營造出了既重且輕的效果,從顏色和質感上,完全隱入後面的高山森林中,但走進去卻因為光線柔和而感到心曠神怡。
「你們所看到的那珂川美術館牆壁所用的細木桿,所有的木桿上都包著一層和紙。把細木桿組合成牆並不困難,但是給木頭一根根包上和紙,這就超出了建築學裡以往的經驗。想想都費勁,連想都沒想過。但我問了木匠,這麼做可不可以,回答是不僅可以,而且也花不了太高成本,於是你們能看到那一片牆。」
那珂川美術館是隈研吾的翻身之作,他在這個偏僻的地方一戰成名,獲得了國際建築學金獎。然而,一九九三年,堆砌誇張造型的M2從汽車展覽館變成殯儀館的時候,隈研吾離開了東京。「失敗後,我要做消失的建築,比如把建築埋在土裡。」
有一段時間他甚至不能提起M2。「現在我回頭去想,卻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。」隈研吾說自己從小就是一個「不客氣又喜歡反抗」的孩子。他就讀於教會學校,喜歡哥德式的尖頂和彩繪玻璃,去每個同學家裡,除了一起玩、吃零食,同時還要仔細觀察房子的外觀、庭院、傢俱、日用品,甚至那位媽媽的穿著、體形、性格和化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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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六四年,東京因為舉辦奧運會逐漸出現了很多大的場館。父親曾經專門帶著一家人做過新建築之旅。十歲的隈研吾覺得新建築都很酷,看得心潮澎湃。「我才知道,世界上還有一個叫建築家的行業。建築能影響人。」很多人都問過他是什麼時候誕生了一個做建築師的想法的?「走進代代木體育場的一刻,光線從天上灑下來的一刻。」
戰後日本很快步入高速發展的軌道,對於隈研吾和日本來說,「建築」開始成為一個獨立承載時代使命的詞彙,「如此讓我感歎」。他從小學時代就一直去代代木地下的泳池游泳。「一九六四年開始,日本就好像那個地下泳池,逐漸淡去了耀眼的光輝。那種負向的、看不見的建築,完全吸引了我。」
「沒有上一個東京奧運會,就沒有我作為建築師的夢想。而我的夢想實現的一天也要到來了。」隈研吾感歎。建築作為一個時代的主角,或者說主要象徵,其實是二十世紀以來才發生的事。一戰後歐洲時代終結,美國推銷新時代,把玻璃、超高、纖細推向全世界。「一九七三年我上東大建築系是分數最高的一年,石油危機一來,建築系受到了漠視,一路衰退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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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,全球進入了低增長時代,暴漲已經過去,低速甚至零增長的平穩時代裡,人們的心也開始沉靜下來。就會去想,與其期待經濟高速成長,不如在這個低速的時代裡,思考什麼才是我真正的幸福?」
東京奧運場被隈研吾附上了「超少子化」、「老齡化」標籤,是他自己對時代主題的呼應。「設計奧運主會場的時候,我的理念和二十世紀的理念,完全處於一個相反的狀態。」取代了「做什麼形式」的建築,隈研吾現在的工作,正在把許多日本童語擬聲詞分類放在建築當中。「我們經常探討,要做一個什麼感覺、氛圍的建築。」這個「感覺」,就用了很不好翻譯卻不難懂的擬聲詞。
「大雨『嘩嘩』地下,我感到『嗖嗖』的冷,或一下子熱得『嗡嗡』,日本人的擬聲詞文化特別發達。日本人在傳統裡,特別強調注重自己身體的感受和心靈的變化。所以這種擬聲詞特別多。」一個房子是「紮紮的」、「粗糙而自然」,還是「寧靜又不使人害怕」。「建築不是追求形式,而是從感覺入手。」

「fuwafuwa」是他希望顛覆以往所有的體育場館的一個目標。「正因為競爭殘酷激烈,我才更希望人們能放鬆。這就是『負』的理念,以輸為贏。」容納八萬人是一個硬指標,「我要儘量使高度變得低矮,並且不顯得那麼龐大。另外我還有一個目標,就是要讓陽光透過頂部灑下來。如果能夠通過陽光,這個建築將更不顯眼,一個與二十世紀建築相反的設計。」
「大倉山的奇特綠光,是我最喜歡的。」隈研吾為東京奧運會場館提出的「木與綠」的理念,是他生命裡最美的印象,「森林灑滿不同類別的光線。聲音和氣味都很特別,連小路也沒有。我抓著竹子往上爬,再陡的斜坡也不怕,好像在綠水裡游泳。」設計或生活的挑戰,他真的一點也不懼怕。這是他在撒哈拉學到的最重要的事:
世界是我的一面鏡子,你對那邊微笑,對方也會回應你。

▓立花•修心•求真
▓川瀨敏郎 花藝大師

天臺上,齊人高的萩草如同爬山虎的鱗葉,在風中傾瀉著長莖,花園裡到處是蕪蔓的綠條,沾上些許秋的枯色;一種叫作「鬼燈」的酸漿果形如聖女果,已經褪去了橙紅的皮囊,露出乾乾的纖維;野菊是玲瓏似拇指大小的,孑立在瘋長的野草邊幾乎不被發現;還有一種「見返草」,葉子上綴滿蟲洞,有的都已被噬得成網狀了,川瀨敏郎卻愛不釋手,他說:「自然有春夏秋冬,人有生老病死,為什麼要去除這些葉子呢?」
對於自然造就的榮與枯,川瀨敏郎認為應該照單全收。
這個花園裡有枯榮,有萌芽和荒穢,是川瀨敏郎的主要取材處。他需要季節的輪迴、自然的雨露在植物上體現,所以這片花園對他來說就是自然的縮影。老闆的那些賣不完的花就放在天臺上,久之就長成了如今的野樣,等著有心人來摘取。老闆不會為他特意留著好花好枝,對於日式花道來說,單朵盛開的花其實是「末」,川瀨敏郎不在乎其本身的鮮活美觀。他認為,去歐洲講日式花道是困難的,對於愛濃豔豐潤以及形態美的歐洲人來說,怎麼向他們解釋日本花道裡的那種侘寂、枯淡?川瀨敏郎玩笑道,在中國人和歐洲人面前,他只講配比和造型上的要領。

永遠無法完成的作品
在玉川高島屋的四樓文化中心,川瀨敏郎有一個專屬的講座室。打開一面牆上的壁櫃門,可見裡面一摞摞的木匣子,他收集的兩百個古花器就一個個裝在木匣裡。其中有千年前的「唐物」,如白頭宮女沉睡在深深的時光裡,一時間通通醒來,喧噪著舊年的低吟。這些器具可供學生在課上自選而用,只是不賣。川瀨敏郎是個愛尋舊貨的人,在日本尋到千年舊物並不是稀奇事,有些東西世代傳下來都能說出個準確源頭。他有些像沉浸在自己那本經裡的傳道人,對照相有嚴格的要求,比如不能在他離開的時候單獨拍花,因為作品還沒有完成。「永遠沒有一個作品是完成的,因為自然是在不停流轉著的。」
川瀨敏郎生於京都,家裡是池坊花道的御用花商,從小就接觸了這種最古老的體系,卻從未入門。在日本花道界,宗派林立,等級森嚴,還各占山頭,彼此不相往來。川瀨敏郎四歲起就愛擺弄花草,那時池坊的老師來花店見到他的作品,總是滿口讚歎。在《四季花傳書》中,他提起與花的宿緣,那時京都北野天滿宮的御用祭祀花種是油菜花,每年二月二十五日菅原道真的忌日上,神道祭司們頭戴的禮帽上綴滿油菜花,滿目澄黃,舞於空中,一種報春的幸福感自然而然地植入少年的記憶。
川瀨敏郎畢業自日本大學藝術系,初學戲劇,後來在巴黎大學學了電影,回國後卻潛心研究起花道來,並當了個自由派,不拜師門也不自立門戶。三十五年前,著名的能劇女伶白洲正子為了寫書而遍訪日本花道、茶道上的各派,找到川瀨敏郎時,驚為天才花人。那時一些愛花人從全國各地趕來向他討教,他漸漸開起了自己的班。如今他的工作是每週教三天課,其餘時間就用來創作和寫文章,和他的御用攝影師一起出書。
川瀨敏郎真正在國際上嶄露頭角是在二○一一年東日本大地震後,那時他有了個「一日做一花」的創意,歷經三百六十六天,集結成《一日一花》。與各個已成型的流派不同,他依據時令,到山野尋找最當令的花葉,融入花器中。使日本人眼前一亮的是,他的花多使用單枝,再加寥寥幾葉陪襯。花器是古拙質樸的,越體現歷史滄桑就越為他所愛,既有二十世紀的玻璃細瓶,也有室町時代的金銅亞字形花瓶,還有希臘陶器。
孤花配拙器,一種日本人集體無意識中的古侘和寂寥盈滿陋室,頗得現代人喜歡。《源氏物語》中光源氏說的「佳人孑然無依,更加惹人憐愛」,就是他追求的境界。川瀨敏郎說:「也就是東日本地震後,我開始更深地思考花和人生的關係。岩手縣幾萬棵松被摧毀,許多古老植被蕩然無存,但這些年在災難現場慢慢長出了些新的野花野草,我想用足跡探訪這些新生命,記錄些微妙的物候特徵。」
他與池坊的區別是,池坊講規範,把有生靈的花嵌於千百年形成的條條框框裡,主枝與副枝,各自的空間關係和花器的胖瘦長短,都有煩瑣的套用模式。川瀨敏郎幾乎不講這些,他講自然、哲理、日本傳統文化或佛教,所以慕名而來的人很多。跟極其講究器物和造型的池坊、小原、草月流等花道比起來,川瀨花道更洋溢著自然主義的生命氣息,更讓人體會到一種得魚忘筌的情趣。
川瀨敏郎全套畫冊叫作《青花》,每部只印了一千五百冊,都在同道人中流傳,其中一幅照片體現了他最鮮明的風格特徵。只見一隻破敝的黑色皮鞋做器,鞋口上插著一支耷拉的紫褐色蓮蓬。這是他在大地震後完成的第一個作品,鞋是從地震現場的泥濘裡找回的。「我當時的心情,也是整個國家在當時的心境寫照。」他用一種含著大悲的神態描摹著語言無法表達的心情。
所以,比起花道師身分,川瀨敏郎更想以生命思考者的身分,與人交談花道,強調人與自然的關係。「花和人都是自由的生命,材料、數量都不是關鍵。日本人喜歡講集體主義,無法離開一致的東西,但我想宣導個人意識裡的『個』,生命是自由發展的,我想把作品變成我一生中意識流變的投射。只是遵循的自然規律都是一致的,所以流派之別是表像,背後的精神應是不變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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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典時代的日本文學裡繁花漫天的華美景象,到禪宗傳入日本後,有了根本的美學上的轉化。將「侘寂」的基因植入禪宗和後世的日本文化的功臣裡,人們會本能地提起千利休。自古以來日本人所欣賞的朝顏花姿,應該如畫師狩野山樂、狩野山雪所描繪的妙心寺天球院的隔扇畫般,在圍牆上爭相競放,直到千利休給豐臣秀吉展示了一支朝顏後,日本人的審美大為改變。那個著名的典故,就是千利休為表待客之道,將滿園朝顏盡毀,只留了一支,插在茶室土陶碗中,獨自芬芳。
他的孫子千宗旦的一則傳說更是侘寂美學的完美註腳,京都某寺的住持命小沙彌給宗旦送一支新開的椿樹花,只是此花飄零之快讓人不暇,小和尚一路送到宗旦那裡時,只剩下一空枝和一掌落花,小和尚十分惶恐。宗旦卻獨惜此空枝,將它珍重地供在千利休傳下的護城寺花筒裡。
《萬葉集》中繼胡枝子、梅、菊之後,歌詠最多的是芒草,例如:「秋野美草徒手割,鋪屋遮頂居其中,宇治行宮小茅舍,今夜無眠思念中。」這種漫山遍野的廉價之草從古之茅屋流行開來,到現代社會花道之取材,都可見日本人對它毫不猶豫的親和感。川瀨敏郎認為,日本人的侘寂美學是世界範圍內獨特的,至今也未改變,在看似熱鬧實則冷清的現代社會裡,甚至有更多的發展。
川瀨敏郎很喜歡一個故事,一個世紀前日本國文學家折口信夫曾經這樣描繪雪,他沒有寫它的白,「而是把一捧雪焐在手裡,看著雪水從指縫裡流出來,直到手攤開空無一物,卻留一種冷清冰潔之感在手心,在花道裡,我講美的時候總講這個雪。」